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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实拍电影的魅力是半岛体育- 半岛体育官方网站- 百家乐棋牌返水最高平台 2025最新AI取代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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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在山西汾阳的贾樟柯也被一道光照亮过,在他的印象中,故乡每天下午都有浓烈的阳光,在没有遮拦的直射下,将山川小城包裹在温暖的颜色中。有一天,贾樟柯的父亲在现场看一部电影的拍摄。电影叫《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由山西作家马烽编剧、导演苏里执导,讲一群有志青年劈山引水、建造水电站的故事。贾樟柯回忆道:他们不知道,他们忙碌拍摄的工作现场,会让旁边静默观看的年轻人激动不已,而父亲一遍一遍给我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他一定也没有想到,他已经为儿子种下了电影的基因。
2024年12月14日,贾樟柯电影《风流一代》在大同告别放映。一位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小老头”吸引着大家的视线。他戴着红色帽子,看上去像生过一场大病,整个活动始末只说了两句话,话未完已泣不成声。可是电影的开头,男主角20余年前还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儿,人称“大同张国荣”。观众也在这部电影中看到几乎所有贾樟柯电影的影子,看到经历了起伏跌宕仍有温情的山河故人,也看到人人都在梦想创造属于自己的海上传奇。
贾樟柯曾说:“我非常在意和经典的关系。”他在电影中加入了晋剧元素,但他也承认,小时候觉得很吵,不识里边的古音,那些古音的悲凉、屈辱后来才能听出来。《风流一代》最早的灵感来自苏联电影人维尔托夫电影《持摄像机的人》;《小武》成片过程受到意大利电影《偷自行车的人》的启发;长镜头的运用又让人想起130年前电影诞生时的《工厂大门》,电影发明人卢米埃尔兄弟将摄影机架设在工厂门外,记录下班工人走出门外,骑车的,走路的,一幅自然朴实的景象。
贾樟柯:《风流一代》发行是我从影以来在国内电影市场里路演最多的一次,大江南北都走遍了,最大的印象是主力观众还是以年轻人为主。我一直担心全球观影观众年龄在增长,但实际上,如果有好的内容、节目、电影,而且导演愿意去推广,年轻人还是积极响应的。这个影片从2001年开始拍起,故事横跨了22年时间,一开始我们担心过来人才会喜欢这部影片,“60后”“70后”“80后”会比较有感触,会是这部电影的主要受众,但没有想到到目前为止这部电影的主要受众是“00后”,挺意外的。
另外一个印象比较深的是,大家通过一部电影对于自身的回忆,包括国家走过的发展之路对个人的影响,能牵扯出非常多的共同记忆,很多观众不是在问,而是在表达。在大同的时候,一位观众讲对“风流一代”的理解,他认为“流”是动词,因为他从内蒙古落脚到了大同,他想找一个理想的居所,他自称是个流浪者。社会带给人的流动,流动带来命运的改变,以及流动本身具有的活力,大家是有非常多的共同记忆。很多人离开家乡,或从农村进入城市,或从内陆进入沿海,或者反向流动,寻找更美好的生活,这很有感触。
贾樟柯:巧巧只唱了一首歌,片尾喊了一声。这是借鉴了早期无声电影的方法来处理这个角色,当然整个电影是有声的。有两点考虑:一点是一开始总觉得影片不应该过于情节剧,因为如果是一个强情节的传统的故事片,我们没有必要拍20多年,这部电影是从2001年开始拍摄,伴随着我们生活的变迁,包括演员的成长,他们从二十多岁一直演到人到中年,容颜的改变,周围生活的改变,它横跨了互联网时代和人工智能时代,既然记录这么多,这部影片重点是要跟随男女主角来一次时代的旅程。带着开阔的五官去沉浸式地回到那个年代的现场,这是比较重要的。怎么达到这个效果?一是把剧情处理得淡一些,另外就是人物尽量不要直接用语言表达,(否则)会陷入具体的情绪和具体的处境里面,适当抽象化,会让观众沉浸于此,而同时五官能够捕捉面容、周围细节。
另外就是,中国人的韧性,尤其是中国女性的韧性,你说这20多年,谁没有非常曲折的经历,随着生活剧烈的变革,不仅是我们国家剧烈变革的20年,也是全球科技快速变化的20年,这种人类的移动、科技介入等,都影响个体生活。我关注普通人,就是白居易的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顽强的生命力,不管经历多少曲折,个体经历多少未知的情况,生命力是顽强的。所以这种韧性的表达就是勇敢生活,迎接挑战,所有东西自我理解和消化。就像女主角一样,经历情感挫折,一方面有孤独感,似乎无处可诉说,再一方面她最后融入夜跑的洪流里面,一直往前,这就是时代精神。俱往矣,不回头,奔向我们的目标,目标就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大同儿童公园里的雕塑,走向现代化。
当我拿着摄影机进入大同这样的工业城市时,还是有很强的游离感。无论在北京或汾阳,都没有那么密集的矿区、工业设施、上百万的产业工人,那样的城市氛围、群体生活情况,还是相对陌生的。这个电影有跨域地域和现实、阶级,关注注视的功能。比如说,2001年在大同老城里,我们拍到一个供水点的素材,没有剪到片子里,居民供水点,居民们在排队打水,交几分钱挑一担水,当时大城市看不到这样景象了,但是大同还能看到。所以,这启示我,不能固守在个人经验中,需要对另一种现实进行关注和凝视。
未来人工智能发展多快,无人驾驶在很多城市都已经上街了。另一方面也充满了恐惧和未知。它会怎么塑造我们的情感?我是经历过互联网(兴起),它塑造我们的社会是非常强大的。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互联网对情感影响的文章,在有移动互联之前,我们有一种很强烈的情感叫思念,比如说想妈妈,过去写信,后来有条件了打电话,现在视频通话,某种程度上思念减弱了。再比如高铁,过去回一趟山西一晚上火车,现在坐高铁3个小时。另外,购物方法、支付方法都在变,到了人工智能时代,继续在改变和塑造,这点是未知的,让我们既有一点兴奋,也有一点点恐惧。这也是为什么不愿意让这部电影陷入过于具体的情节之中。
贾樟柯:质疑主要集中在两点,一点是观众对弱化情节电影的不习惯,观众只要改变一下观赏思路,拿到打开这部电影的钥匙,是很容易代入的,这也是这次我们这么多路演的原因之一,这不是门槛,而是需要帮助观众换频道。很多观众是很会看电影的,一位观众看完后跟我讲,看这个电影就像看毕加索的画,如果你有看毕加索画的经验就很容易理解这部电影。我说这是一个弱情节的电影,他不同意,他还说我的电影故事太饱满了,我们对故事的理解太简单了,很多点都是故事,都能脑补出故事。(质疑)还集中在一点,也是我措手不及的,有一些观众觉得是不是我拿一些旧素材出来糊弄人。首先,不理解这些影像的价值,不是20多年前拍的影像再拿出来就有什么问题,那是珍贵记忆,不是清理硬盘,(素材)具有丰富的历史信息和美学信息。就好像我们拿到一个青铜器,您会觉得它是垃圾吗,那肯定不是啊,那是珍宝。这不是清理冰箱里的剩饭剩菜,对我来说这是珍藏了20多年的珍宝。作为历史的影像,它有多珍贵,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种说法弄得我哭笑不得,反过来也提醒我们,在影像文化的理解和传播上,是一种缺失。我们说要保护历史记忆,比如山西的庙,陕西的兵马俑,还有非遗传承,历史记忆一百多年里,有个重要载体就是影像,它是无价的,它是真实的历史时刻,是某个可能被历史淹没的面孔。电影除了影像还有声音,比如今天我们对唐朝宋朝的声音是完全无考的,没发感受,想象都想象不来。影像是更丰富的载体,它们具有考古学意义。
贾樟柯:我自己不排斥其他风格电影。我刚做了一个6分钟的AI短片。不同的故事适合不同类型和方法,也很难免将来有些题材适合用商业片方法完成,但即使商业片,肯定还会延续我一些人文的思考,对我关注的人关注的群体的讲述,这点不太会改变。我不是一个为变而变的人,但是人不变是不可能。当时代需要你改变,当新的时代情绪需要商业电影来表现时,我是绝对不会排斥的。我也是商业电影的观众,我一直在筹备《在清朝》,讲述晚清时代,整个民族的觉醒,这个就适合商业电影表现,它要复原一个晚清的时代,要重新置景,制作服装,是一部武侠情节剧。
贾樟柯:对于电影工作者来说,你从哪里来,你愿意不愿意属于来的地方,是主观选择,虽然客观一直在改变。我自己从汾阳来,我一直自称汾阳小子,那是我情感所在。我始终认为我属于这样的地方和区域,我很轻松就会回到我的生活里面。但是如果你不认同过往、不认同出发的地方,那怎么都回不去,取决于个人。要有能力把自己空投到自己曾经的生活,成为其中的一员,我认为我有这样的能力。我始终告诉自己,你就是山西省汾阳县辘辘把街五号的那个贾樟柯。
贾樟柯:故乡是拍不完的。有一个秘密,无论作家还是导演,无论他拍哪儿,其实都是在拍故乡。故乡意味着是我们认识世界最初的样子。无论我们走多远,故乡给我们描摹的世界是我们的一把尺子,我们带着这把尺子上路,比如我去纽约拍一部片子,我去巴黎拍一部电影,其实都在用故乡去衡量另外一个区域,寻找那个区域的特点,同时来定位发现我的故乡。甚至你在拍太空,其实也是在拍故乡,因为您的精神方法遭遇一个新的区域后,你界定它用的还是故乡给你的尺子。故乡的这把尺子想丢都丢不掉,所以远远谈不上拍完,但也并不是说一直以故乡为背景拍电影,但故乡教给你的东西,一直会随身携带。
贾樟柯:要判断它很难,但是我觉得可以去按照我们想要的样子去推进改变。目前来说,电影遇到的最大的挑战是人工智能,特别人工智能生成剧本、海报,都不是颠覆性的,颠覆性的是人工智能生成影像。这是对电影工业最大挑战。人工智能生成影像的发展速度是以月来计算的,进步速度非常快。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其实有三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性是很乐观,还是我们的工具,可能会制作AI电影,这跟实拍电影、动画电影都不一样。第二种是完全悲观的,传统电影行业完蛋了,被它取代了。但我一直倾向于中间,科技走向是由应用者来决定的,应用者勇敢地去使用它,创造更多的应用场景,就会向你希望的方向发展。可能比较良性的方向就是新的合作伙伴,就像我们剧组可能多了一个导演叫AI导演,一起来完成电影,这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的道路。但更多的其实很难预测,有没有更新的视听方法,更大地威胁到电影,目前来说是存在可能性的。
但是实拍电影的魅力是取代不了的。人工智能生成影像一定更加逼真,还原现实,是挡不住的趋势,但有一点,对于电影制作者来说,有一个不可取代就是带着摄影机与生活遭遇的魅力和快乐是取代不了的,就像《风流一代》。也许银幕变少了,但还是有很多人拍电影,电影生活的魅力和快感是无法取代的。让我在电脑前待两三个月制作一部电影,跟让我拿着摄影机进入生活两三个月,我肯定选后者。阻力重重,充满了可能性,但我觉得多拥抱科技,才能让它按照我们喜欢的方向发展。
贾樟柯:电影的概念不会改变,目前电影的概念就是通过影像这种媒介复原物质世界,但是比较难预测的是终端的变化,比如我们现在比较留恋集体观影,所以电影院还存在,哪怕卖的票不好,即使三五个人在一个黑屋子里看电影也是群体观影,票卖得好,一百两百人在一起看,这种群体观影,情绪的互相感染是其他媒介没法比拟的,有种仪式感。终端的变化,甚至科学家也不知道往哪里跑。什么时候出现新的终端,观看电影模式会改变,但电影万岁。
贾樟柯:文字和影像,文学和电影都有不能互相取代的地方。文字是抽象的,它唤醒的是你的想象,你的想象世界是一个理想化的,抽象的,甚至是语言无法描摹的,但是电影是具象化的,某种程度上,文学改编成电影经常面临一个危机是,无法达到读者想象的预期。抽象的文字和具体的影像跨媒介之间产生的问题,如果这两者不跨媒介就不会产生这个问题。但另一方面,有一种真正的电影感,电影作为语种语言,有一句话说得好,就是“语言的尽头”,电影也能表现语言无力表达的东西。